山行
我走了不知多久。
宽阔的路渐渐变得狭窄，噪乱的人群慢慢淡出了视野。山在前面立了起来；夜幕从天顶上拉开一道渐变的蓝带，由深到浅，直至远处的地平线。
但我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。我又冷又累，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。一块横在路中央的大石头挡住了路，我只能俯下身去，从石缝里前钻行。冷风一股脑地灌进来，撞在我的身体上，纵使穿了两层厚棉衣也无济于事。
我勉强从石缝中挤出来。＂这是……？＂前面蜿蜒曲折的山路旁，现出了可爱的灯火，烟雾从屋顶的烟囱里吹出－那是人家的炊烟。我又揉了揉眼睛，可那灯光与烟雾千真万确地落在我的瞳孔中。天无绝人之路，我感叹道。
我轻轻扣了扣那间房屋的木门：＂您好……＂
话没说完，门便打开了。
＂您是从山那边来的旅客吧＂一个高个子，穿大袖长袍，长着两根细胡的先生笑盈盈地看着我：＂外面很冷，请进吧。＂
他领我来到一扇屏风前，上面绣着淡粉色的桃花。他轻轻挥袖，桃花竟从屏风上长了出来，粉得像霞，娇美而不俗艳。我惊异地望着满屏风的春意，忽然察觉到肩上有点重，回头一看，一只淡蓝色的小鸟正站在那。它灵巧地一拍翅膀，飞进屋内了。＂啊，这是什么？＂
＂让您见怪了，那是只蓝色山雀。＂先生答道。
我从没见过这种鸟，觉得很稀奇。
屏风后是个不大不小的客厅，离我最近的台子上摆着古铜花瓶，里面插着几棵纤细修长的柳条，瓶下的瓷盘里放着些带枝叶的扶桑花。
可这分明是隆冬时节……
＂您请坐吧。＂先生指了指厅堂尽头的炉子旁，那儿摆着一张茶几，两把椅子。坐在那，寒冷一下子都消失了，我感到分外舒适。
炉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，炉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冒着白雾。先生轻快地把壶从炉火上拎起来，往杯里倒茶。红褐色的茶水顺溜地从壶嘴里跳出来，在豆绿的茶杯里旋转起来，仿佛一条盘旋的龙，最终平静下来。他将茶递给我，温度恰到好处，热而不烫口，味道更好，喝来微苦，末而回甘。
我和他攀谈起来。聊了很多，我最后问他：＂您愿意住在山里吗？＂＂当然不愿意，待腻了，但总要有来溜这十座山的。＂
我还想问些什么，他却反问：＂您愿意继续旅途吗？＂
我陷入了思考。
＂从这点看，您也一样。＂
＂我愿意。＂我大声说，＂我爱这旅途，即使孤独寂寞，即使寒风刺骨，我依然能看见飞在长空的孤鹰，长在悬崖上的松柏。您必然也爱这山，爱这些花、鸟还有其它生灵，别让他们被关在屋子里，把这些东西放回山里吧，让它们在枝头盛开歌唱吧！＂我好像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似的，一连串地胡说八道。
＂哈哈哈哈，您不必担心了，它们现在就在山里。＂
先生笑出了声，他拿来些辛辣的腌制物，又端来一盘浆果。炉火依旧噼啪作响，我仍然坐在那里。喝了很多杯，我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，浆果的甘甜混着茶香在全身荡开。
睁开双眼，我发现自己正趴在那个石缝的前面。一束阳光照在我的身上，我感到从外到内的温暖，疲劳也消除了。我抬起头，只见一只长着两根细须的龙首鸟身神在空中飞过，他似乎冲我点了点头，随后便飞入云霄，不见踪迹了。
我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，好像做了个梦。
走吧，继续走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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